黑色暴雪

写文只写HE。沉迷布袋戏,金银双秀,最绮,云玉,意默,奉天逍遥,皇名,鹿狐,鷇梦,青静,龙剑,侠皇,昙楚,赮戬,焱裳,元荧,系怼……等有空了一定为他们产粮!

【蹇齐】山魈

蹇齐AU小甜饼,世子蹇宾X采药人齐之侃,一发完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是蹇宾坠马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可笑的是,虽然常常以此警醒自己,没想到还是栽在了一个亲信的手里。身处波诡云谲的皇室斗争中,即使无心谋求权位,还是会招来不测之祸,稍微行差步错,便踏入了父亲政敌设好的暗杀陷阱中。

多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自己才得以逃出包围圈。

只是,也因为这场雾,他逃亡中没能看清前方道路,一不留神,竟连人带马摔入了一条山沟,不省人事。

蹇宾是被冻醒的,早春的山林,一到夜间就寒气逼人。雾已散去,太阳已经落山,黑黢黢的山林深处传来狼嚎。

蹇宾试着起身,然而刚一动作,一阵剧痛从膝盖处袭来。他的右腿断了,躺在山沟里再也动弹不得。

早知道还不如不逃,被乱箭射死也强过成为饿狼的口中餐。

蹇宾苦笑一声,闭上了双眼。

在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一生中许多重要画面接连浮现脑海。

人生中第一次背叛,也是发生在一个大雾天呢……

“阿秋……”

 

浅浅溪流短短篱,碧於深处小茅茨。

蹇宾再次醒来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俘虏,只是,这“监牢”美如世外桃源。午后的阳光从半掩的窗户射进来,窗外有隐隐的笛声,曲调空灵,不似凡间。

屋内的陈设古朴而简单,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张木床,只有木桌竹凳,仅此而已。

长期以来养成的警醒习惯迫使他第一反应是寻找出口,很好,一扇破旧木门而已,门还虚掩着。

木桌上摆着几个茶杯,但只有一副碗筷,看来对手只有一个,很好。

蹇宾挣扎着坐起来,然而一声痛苦的呻吟后,断腿处的剧痛逼他认清了眼前现实——哪儿也去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窗外的笛声一滞,接着有人推门进来。

“你醒了?”

一个白衣少年一边走向桌前,一边对床上的人微微一笑。

蹇宾这才发现那少年手中拿的不是笛子,而是一片树叶而已。

少年把树叶放在桌上,又倒了一杯茶,来到床前。他坐在蹇宾身后,体贴地扶住他虚弱的身子,接着把茶杯送至嘴边。

蹇宾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那杯茶。

“不渴吗?”少年微蹙着眉头问,“你都睡了快一整天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蹇宾问得直接,但并没指望对方会说实话。

少年咧嘴一笑,双颊梨涡浅浅,笑容清新得如同窗外初绽的桃花。

“我叫齐之侃,这是我家呀。我采药归来,见你躺在山沟里,就把你带回来了。要不是我啊,你早就被野兽叼走了。”

少年语气中带点淡淡的自豪,蹇宾这才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那杯水。

“你叫什么啊?”

“……我姓蹇。”蹇宾犹豫了一下,只吝啬地透露了一个姓。

“你住在京中吗?怎么会摔在山沟里啊?”

蹇宾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被人追杀,为了确保对方会一直照顾自己,于是带有暗示意味地道:“我家是京中富商,出来踏青,没想到马受惊了,就……”

齐之侃却流露些许难过神色:“可惜我没能救下你的马,它摔断了脖子,我把它埋了。”

这是在向自己邀功吗?

“多谢,你放心,在下日后必有重金酬谢。”

“嗯?不用,我住在山上,重金我花不出去呀。”

蹇宾低头喝茶,眼睛却在偷偷观察对方,想分辨对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齐之侃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也发现这个人戒备心很强,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一般。

但他也并没有因此对蹇宾冷淡下来,反而把对方照顾得妥妥帖帖。一日三餐,必会送至床前,早晚亲手为对方洗脸拭身。夜间则安静地蜷在蹇宾身边,睡得像个孩子。

 

没过几天,蹇宾就相信了齐之侃真的只是一个采药人而已。

少年的生活简单得乏味,每日采药,再把药草晾晒在院中,每个月才下山一次,用卖药草的钱采买米粮。唯一会令他紧张的事便是山间天气变幻莫测,偶尔一场春雨或是一场大雾便会沾湿他的药材。

“这高山之上常年云雾缭绕,你倒不如搬到山下去住,晒药材也方便。”蹇宾能在屋内稍微走动的时候,曾经站在窗口这样劝他。

“不行啊,”齐之侃心疼地看着几株发了霉的药草,但仍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蹇宾的提议,“我娘的墓地在这里,我要守着她。再说,也不是天天都有雾,不知道为何最近总是有。”

蹇宾也考虑过用点技巧把少年的身世来历套个一干二净,但后来发现完全没必要。齐之侃似乎在山中寂寞太久,认识蹇宾没几天,就抢先就把身世全倒了出来。他是个孤儿,九岁的时候被好心的采药大婶带回山上,可惜大婶很快就病逝,那以后他就独自住在这里。

蹇宾能够自己走出院子活动的时候,怀疑过少年身世的真假,因为他从未发现过茅屋四周有墓地。而且,他偶然发现,齐之侃有时候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偷听过少年的只言片语,都是在他自以为四周无人的时候,他会仰着头说一句“今天天气很好”“我有了一个朋友”之类的话,听上去就像在和老朋友唠家常一样。

然而蹇宾问起的时候,少年却突然红了脸,坚称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蹇宾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娘经常用山魈的传说吓唬他:小苍山上住着山魈,专门吸小孩子的血,尤其是爱撒谎的孩子!

“小齐,说谎可是会被山魈抓走的。”两人已经熟稔,蹇宾这样开着玩笑,脸上却摆出一副万分严肃的表情。

齐之侃却笑了,异常坚定地道:“这世上没有山魈的。”

“有的,我见过的。”

“……你骗人!”

蹇宾笑了,不再与他争辩。

他倚着门框看着用树叶吹小曲儿的少年,心道,真的有啊,我差点就被山魈吃掉呢。只是,小齐这般可爱,山魈应该舍不得吃的。

“等我伤好了,小齐可愿陪我出山林?”

“没问题。”

 

暮春时节,莺声呖呖,茅屋主人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屋檐下,小桌上茶气氤氲,浸染了对坐着的一双素白人影,客人衣着华贵,笑意盈盈,主人却微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小齐将我送回府后为何不告而别?叫我一番好找。”

齐之侃抬眸瞧了一眼蹇宾被山石树枝刮坏的衣摆,有些歉疚地在小凳上动了动。自己的家隐蔽在深山,下山的路他只带蹇宾走过一次,没想到还是找上门来了。山路不好走,他又没带仆从,一路找来怕是没少吃苦头。半晌才开口道:“我虽然走得匆忙,但还是给管家留了口信的。”

蹇宾笑道:“小齐答应过我会随我去城中小住几日,怎么食言?”

齐之侃飞快地看了一眼蹇宾,又垂下眼眸:“在、在府上住了两日的,怎么算食言?”

“嗳,小齐黄昏时将我送到,第二日下午就匆匆离去,算起来也就住了一晚而已,莫不是嫌我府上招待不周?”

“哪里……王府一切都好,只是我一山野粗人,不懂规矩,怕会给世子添乱……再说,”齐之侃说到这里突然有了些底气,“马上就到川芎的采摘时节了,回来晚了怕是会被别的采药人抢先一步。”

蹇宾看着对面那人一双鹿眼瞪得溜圆,仿佛在发什么毒誓一般,顿时笑意更甚。

“既然是心疼你那些药草,不妨先跟我回府,我派人帮你把这山上的药草都采了便是,连采买药铺都联系好,定不会令小齐吃亏的。”

齐之侃眼中渐生焦急之色,嘴巴张合了好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蹇宾见状有些失落,但也不忍对方为难,道:“罢了,不必再找借口敷衍我,当初本来就是我缠着你下山的,是我唐突在先,你若觉府中住着不适,想走也是难免的。”

齐之侃急忙站起神解释:“不是,我……”

蹇宾伸手制止了他:“不用多说,是我扰了小齐的宁静生活,理应赔罪。不过,我仍想交你这个朋友,你不愿下山,大不了我今后多来看你便是。”

话已至此,齐之侃也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当初蹇宾邀他去府上小住,他只当对方是客套,便随口应了下来。后来将对方送到家,知道他是天玑王府的世子,就更没把他的邀请当真。谁知,他想向对方告别的时候,对方却一再打岔,软磨硬泡,非要留他在王府小住。最后他没辙,便只能趁蹇宾不注意,溜了。

不是他讨厌蹇宾,而是,他有回山上的理由,非回不可。

他更没料到,蹇宾伤好后居然会再次找到这里。

蹇宾站起身,看着远处山峦后的晕黄日头,嘴唇微微勾起,道:“天色已晚,山中雾大不好下山,又得叨扰小齐一晚了。”

齐之侃道:“屋舍简陋,今日也没准备上好饭菜,世子莫要嫌弃才好。”

蹇齐亲昵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道:“自送我下山,你我之间就生疏不少,还是像之前那样唤我,不好吗?”

齐之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唤了一声,“阿蹇。”

 

晚餐是简单的两素一汤,取材于门前的菜园,样式简单,但绝对可口。齐之侃多日没有采买大米,此次下山来回匆忙也忘了买,于是做了几个玉米饼子作主食。蹇宾在山上住了将近一个月,早已习惯这些吃食,倒也吃得开怀。

饭后,蹇宾拿出了一小坛酒摆在小桌上。

“小齐酒量可佳?”

齐之侃的脸微微漾红:“我……没喝过酒。”

是了,不过十八九的少年,久居山中,没喝过倒也正常。

“既然这样,”蹇宾笑吟吟地给他满上一杯,“这一杯就算人生第一遭了。”

他说完自己先满饮了一杯,接着挑了挑眉,示意齐之侃也效仿。

齐之侃早已生了好奇之心,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清冽,倒也诱人,于是一仰脖,学着蹇宾一饮而尽。

蹇宾看着那莹白脖颈上凸起的一处诱人地起伏了一下,一双美目深沉了几分,瞳孔深处又似燃起了一星火花,浓烈异常。

齐之侃放下酒杯,轻咳了几声,酒的滋味儿实在不太好,远没有诗文中描写的那么美妙。他拦下蹇宾探过来的酒坛,又灌下了一杯茶水,总算将口中滋味儿冲淡。

“看来我无福消受,阿蹇还是自己饮吧。”

蹇宾好笑地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半坛酒下了肚,蹇宾又问:“小齐可有婚配?”

齐之侃脸上酡红一片,眼中也不甚清明,歪着头道:“没有婚配……我本是山下的流浪儿,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婚配了……“

蹇宾发现他已现醉态,一双眼睛钉在他面上,贪婪地把人瞧了个遍,道:“小齐生得这般好看,早晚会有姑娘看上你。”

齐之侃歪在椅中咧嘴笑了,“这山高路远的,哪里来的姑娘?”

蹇宾放下酒坛,颀长的身体探过去,凑到他面前道:“虽然没有姑娘,但难保没有精怪,我可听说,这小苍山上有山魈!”

“不怕山魈,不怕山魈,”齐之侃胡乱摇着头,“山魈不吃好人……”

“我听说那山魈法力高强,性子也坏,当心哪天把你抢入洞府做了压寨相公!”

“嗯?会吗……”齐之侃更加混乱。

蹇宾蹲到他面前,道:“我教给小齐一个法子,若是她哪天来抢你,你要告诉她你是有相好的,明白吗?”

“相好的?”齐之侃努力眨巴着眼睛,“我没有相好的……”

蹇宾捧住他的脸,道:“你有,你相好的叫阿蹇,记住了吗?”

“记住了……”齐之侃憨笑了几声。

蹇宾将那小醉鬼打横抱起,走进卧房,轻轻地放到铺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对方的睡颜,自己也躺在了一旁。

真是回味无穷啊,他咂着嘴巴,想不到这人一杯就醉,醉后还这么可爱。

“阿蹇,阿蹇……”

齐之侃眼睛没有睁开,一边焦急地轻唤着一边在床上摸了摸,摸到蹇宾的胳膊后心满意足地笑了,安静睡去。

蹇宾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在额上烙上一吻,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既然你心中也有我,那我是绝对不会放开你了。

 

夏日炎炎,茅屋后的小池塘碧水潋滟,菱荷交映,池边柳阴下坐着两个白衣人。蹇宾说会常来看齐之侃,果真没有食言。

蹇宾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身侧正专心钓鱼的齐之侃,期望他能分几分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但坐姿换了又换,始终得不到对方青睐,终是不耐烦地侧卧在池边。

“这池中鱼儿究竟何等美貌?竟勾得我的小齐在此苦等一下午。”

齐之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浮漂,伸手端起一杯酒堪堪递到蹇宾面前,示意他闭上嘴。

蹇宾长叹一声,就着他的手将酒饮下,躺倒在草地上。

“我好不容易上一回山,小齐却对我这般冷淡,难道对我这个朋友生了厌倦?”

“怎的就‘好不容易’?”齐之侃压低声音道,“不是隔三差五就往山上跑吗?”

“没办法啊,你又不愿下山看我,”蹇宾说到这里有些灰心丧气,“而且父亲说山中有山魈,让我不要总往山上跑,我现在只能偷偷溜出来见你。”

齐之侃握着鱼竿的手抖了一下,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他道:“山上虽然没有山魈,但你将来有可能会继承皇位,还是不要总往这荒山野地跑为妙。”

蹇宾一愣,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齐之侃淡淡地道:“上次送你回府,听府上人说起过,圣上没有子嗣,有意从诸位世子中钦定太子,你是人选之一,也因此才有了诸多刺杀。”

蹇宾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上次不辞而别,难道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九五之尊,你便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不是,我说了我要回来采药草……”

“烂借口……”蹇宾怀疑地看着那人,忽然凑近他脸庞,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对方耳畔,“小齐该不会是山魈吧?”

“什、什么?”齐之侃吓得手中的鱼竿一滑,“世上没有山魈的。”

“你没见过怎知道没有?我可听说,山魈都有一张好面皮,最擅惑人。”蹇宾忽然抬手攫住齐之侃的下巴,邪笑道,“你是不是对我施了惑术?”

“鱼要被你吓跑了……”齐之侃嘟囔了一句,轻轻将蹇宾推开,“你今晚到底想不想吃到红烧鱼了?”

蹇宾见他耳根红透,不再紧逼,只嘻嘻笑着又躺了回去,悠悠叹道:“我改主意了,今晚想吃酒蒸鱼。”

齐之侃想了想,一点头道:“也行,上次你带上山的那坛酒还剩半坛呢。”

他完全没留意到,一丝捉弄意味从蹇宾的桃花眼中缓缓溢出。

上个月蹇宾带来一罐甜酒酿,齐之侃虽然有了春天时那场醉酒的教训,但还是禁不住蹇宾近乎黏人的劝,喝了一勺,立刻就醉倒在对方怀中。

齐之侃醉酒后从不撒酒疯,乖顺得如同猫儿一般,最好的是,他醉后永远只说实话,问什么答什么,全然没有清醒时候的羞赧或迟疑。

“小齐喜欢阿蹇吗?”

蹇宾把他抱上床后,迫不及待地问了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齐之侃虽然闭着眼睛,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喜欢阿蹇……”

蹇宾忍不住凑得更近,在他唇角轻触了一下。

“想和阿蹇永远在一起吗?”

“和阿蹇……在一起……”

齐之侃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坠入黑甜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照例把蹇宾的问答游戏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候,蹇宾再问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却会是不同的回答。

“小齐喜欢我吗?”

“啊?”正在准备早饭的齐之侃慌慌张张地摔碎了一个碗,“阿蹇是个好人,又是朋友,我怎么会讨厌你?”

两人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持续了好几个月,齐之侃也渐渐地对带酒味儿的东西敬而远之,于是蹇宾决定今日再试试这酒蒸鱼的功效。

黄昏时分,山间暑气渐渐褪去,酒蒸鱼终于摆在了屋檐下的小桌上。

蹇宾在厨间只会帮倒忙而已,因此菜上齐后格外殷勤地把第一筷鱼肉夹往齐之侃的碗里。

“我不吃,”齐之侃端着碗侧身躲了过去,“会醉的。”

“自己辛苦做的鱼不尝一口啊?”蹇宾摆出最纯良无害的笑容。

“不行,我不上当了,”齐之侃护着碗如临大敌,“你每回都说不会醉,可还是会醉。”

“醉了也不怕,我照顾你就是。”

“你会看我笑话,”齐之侃指责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每回我酒醒后你就笑得很狡滑。”

呀,被发现了。蹇宾尴尬一笑,只好又搬出自己的磨人大法。

“只是有些酒气而已,这回肯定不会醉的,相信我呀。兴许多吃几回酒蒸鱼,就练出酒量来了呢!”

“我不信。”

“乖,就吃一块。”

齐之侃想了想,还是把碗递了过去。

三块鱼肉下肚后,齐之侃再次被扛到了床上。

蹇宾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地在醉酒人脸上拂过:“小齐喜欢什么样的人?”

齐之侃有些怕痒的摇摇头,想摆脱那恼人的手指,但仍然老老实实答道:“喜欢阿蹇那样的。”

蹇宾感到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平复了片刻,决定开个玩笑逗逗闷子。

“小齐生得这般俊,可是个山魈?”

齐之侃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眨着眼睛缓缓道:“我不是山魈,阿蹇才是山魈……”

“阿蹇怎么会是山魈?”蹇宾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那人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似乎进了一个美梦,面上仍挂着笑意。

蹇宾有些遗憾,但回想起那句“喜欢阿蹇那样的”,又觉欢喜,全无睡意,于是就着月光细细描摹着心爱之人的眉眼。

夏夜间齐之侃穿着轻薄,亵衣的领子大敞着,胸前的肌肤以一个诱人的角度袒露在蹇宾面前。他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绳,末端的挂坠隐没在左胸口处。

蹇宾隔着亵衣摸了摸,似乎是一块玉石,他生了好奇心,想把玉石捞出来看个仔细,但手刚探入那人怀中,忽听人轻哼了一声,顿时一个激灵,手也缩了回去。

转头一看,齐之侃倒也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领口对着蹇宾大开。

从蹇宾的角度看不见那玉石了,反倒是嫩红的胸尖若有若无地露了出来。他再也无心想那玉石,起身下了床,准备去洗个冷水脸。

 

松竹凝寒,枫叶渐红,山下突然起了谣言,不知源头,却来势汹汹。

“天玑府的世子爱上了一个山魈,天天去山上跟他私会!”

等传到蹇宾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版本。

蹇宾对此付之一笑。山魈不山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齐之侃若想害他,他早已死了千回万回。至于“爱”嘛,倒十成是真。

他虽不在意,但有人却在意。

朝霞观的道长被天玑王请入王府,若木真人看到蹇宾后,坚称他周身有妖气。

若木真人是天玑王的老相识了,天玑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便禁止蹇宾再去小苍山。

人生第一次,蹇宾忤逆了自己的父亲,于是他准备再次出府的时候,就被天玑王带人堵在了大门口。

“你怎能如此任性?”天玑王指着他怒骂,“难道忘了十年前那场祸端吗?多少人因为山魈丧命!”

十年前的冬天,山魈作祟,一场大雾笼罩了王都,数日不散,接连有人在雾中丧生,后来多亏了若木真人做法,驱散了大雾。时至今日,城中人提到山魈仍是战战兢兢。

蹇宾面对暴怒的父亲,出奇得平静:“小齐说他不是山魈,他就不是山魈。”

天玑王勃然大怒:“逆子!我已让若木真人暗中观察多日,你每回从山间回来,身上便会沾染妖气,齐之侃是山魈,已是铁板钉钉!”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父亲却对他这般刻薄,传到百姓耳中,我天玑府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流?”

“你……”

若木真人上前终止了两人的争吵。他递给蹇宾一道黄符,道:“是不是山魈,贫道这道符可验证。世子只需趁那人睡觉时,将符贴在他额头上,他就会现出原形,如果他是人,则不会有任何损害。”

 

齐之侃看的出来,蹇宾这一回是满怀心事上山的,他和齐之侃对坐在小院中,酒液一壶一壶地倒入自己肚中。

“小齐可相信一见钟情?”蹇宾有些不胜酒力,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诱惑之色令人迷醉。

齐之侃想了想,道:“不信。”

“是么……嗬嗬……”蹇宾又将半壶酒倒入喉咙,直视着目光躲闪的齐之侃,“可我总觉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被表白的人瞬间脸红,慌忙低了头,嗫嚅道:“阿蹇喝醉了……”

那一晚,蹇宾真的破天荒的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

“这回该我取笑你了。”

齐之侃笑着说完,认命地背起比自己高大的世子,放在了屋内小床上。

他在床前坐了很久,思考了很久。山下的谣言他不是没听到过,他也考虑过劝那人不要再上山。

但是,舍不得啊……

夜已深,蹇宾渴醒了,迷迷糊糊地想要下床找水喝,齐之侃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送至嘴边。

蹇宾喝完茶后,看着床边秀丽的人影,迷糊中忽然唤了声:“阿秋……”

齐之侃僵硬了一下,低头仔细一看,喊错名字的那人又闭眼睡了。

日上三竿,蹇宾起床后又去逗那害羞鬼。

“小齐,昨晚我可做了一个好梦啊!你可知道是什么梦?”

“什么梦?”

“美人在怀,香吻频频啊……”蹇宾假意咂咂嘴。

于是齐之侃再次失手摔了一只碗一只盘子。

下山的时候,蹇宾从怀中取出那道黄符,扔在了路边草丛里。

他没有喝醉,他不想用符咒去试探齐之侃,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想看看自己不省人事时,齐之侃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齐之侃几乎什么也没做,几乎。他只是用热毛巾给蹇宾擦了脸,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随后就在床前坐着。蹇宾躺在床上既高兴又难过,他的小齐爱他,却不想让他知道。

蹇宾走在山路上想,人也好,山魈也好,这辈子只要他一个。

至于老道士那里,就骗他说符咒对齐之侃不起作用吧。

 

但若木真人比蹇宾行动要快。

蹇宾下山后不久,朝霞观的诸多道士就包围了齐之侃的小院。

那道符是假的,即使贴在山魈的额头,也不会有丝毫作用。

若木真人只需要跟着蹇宾,找到齐之侃的住所即可。

“不管是不是山魈,都不要留活口,世子若想获得皇上青睐,怎可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天玑王这样告诫若木真人。

若木真人和天玑王带人闯入院子的时候,齐之侃正像往常一样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士们将他按倒在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起了雾,转眼间笼罩在小院上空。

若木真人一挥手中的拂尘,朗声道:“这山间果然有山魈!大胆妖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布阵!”

几名弟子硬生生将齐之侃捆了,强迫他跪在院中央,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案宝鼎抬入院中,又持着五色旗幡面朝五个方向站定。

若木真人一扬拂尘,开始掐诀做法,那空中的雾气忽然翻滚起来,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

三道符印飞入空中,天上闷雷滚滚,电光隐现。

齐之侃忽然朝着天空大喊:“你快走啊,山魈娘娘!快走啊!”

雾气不但没有走,反而越聚越多,忽然,数道蓝光从云端激射而下,雾气如同被灼伤一般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山魈娘娘……”齐之侃跪在地上呜咽着,泪如雨下。

蹇宾赶回山上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有一个侍卫终是不忍心,躲在山腰偷偷告诉了他真相,他听完后就发了疯一般往山上跑。

天玑王对僵在院中的蹇宾道:“你都看到了吧?他就是山魈。”

蹇宾沉默良久,走到齐之侃对面,跪下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对天玑王道:“我不管他是不是山魈,我要和他在一起。”

天玑王怒不可遏:“看来你是被这妖孽迷惑太久,今天我非除了他不可!道长!”

若木真人冷笑着走上前道:“世子且退下,待我召唤九霄天雷除掉这妖孽。”

闻言,蹇宾将齐之侃抱得更紧。

“要除掉他,就连我一起除吧。”

天玑王一挥手,立刻有十余名道士冲上前去,拉的拉,拽的拽,用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二人分开来。

“小齐!”蹇宾在一群道士手中苦苦挣扎,“你快走啊!不管用什么方法,快走啊!”他在心中渴望着、期盼着,小齐定然不是凡人,肯定有办法脱身的……

九道符印接连飞入空中,爆裂开来,天地骤然变色!

天空中紫雷接连滚过,震得大地都微微摇晃,蹇宾的嘶喊声被雷声掩盖。

若木真人左手掐诀指向齐之侃,右手一扬拂尘,一道紫光轰鸣而下,正中那人胸口。

齐之侃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蹇宾目眦尽裂,死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心上人,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翻滚,那是愤怒与仇恨的烈焰在熊熊燃烧!

一声凄厉长啸后,蹇宾忽然挣脱了周身数名道士,巨大的气流激得众人纷纷倒退,离得近的,直接栽倒在地。

待他们爬将起来,发现院中央站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妖怪。

道士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世子,只见他白发飘散,衣袂翻飞,脸上青筋暴起,一双褐色眼睛戾气四射,浑身散发着嗜血杀气。

那双充斥着仇恨的双目在院中扫了一圈,定在了若木真人身上,惊得后者连滚带爬地向院外逃去。

“山、山魈!原来世子才是山魈!怎么会这——”

话还未说完,山魈的巨掌一掌劈过,掌风过处,若木真人胸前多了几个前后贯穿的血窟窿。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山魈悲怆地扫了院中其他人一眼,在天玑王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是诀别。蹇宾这一刻知道了自己绝非凡人,天玑王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但也是害死自己爱人的刽子手。

天玑王脸上也有震惊,但更多的是平静,就仿佛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早就知道,世子是山魈。

蹇宾抱着齐之侃的尸体升入空中,爱人的死亡刺激得他恢复了妖怪本性,他已经知道了怎么飞,这种记忆存在于他的骨血中。

一阵怪风后,两人化作一团白色光影,消失在云海中。

天玑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想借儿子继承皇位御统天下的美梦,碎了。

 

十年前。大年初一。

十岁的小世子刚学会骑马,一大清早就骑着自己的小马出门了。大雪纷纷,丝毫阻拦不了他的热情。

马儿由仆人牵着,走得不紧不慢,小世子只要在城中绕一圈就会尽兴,他只要负责牵好马就行。

在路过一处僻静街角时,小世子勒住缰绳,好奇地看着蹲在雪地里的一团东西。

“你为什么吃雪?”

那团灰不溜秋的东西抬起了头,原来是一个瘦弱的男孩,穿一身破旧的棉袄,看模样不过八九岁。

男孩脏兮兮的小手握紧了手中的雪团,没有回答。

小世子在仆人的帮助下下了马,走到男孩面前,男孩的眼睛又大又亮,但毫无生气。他的衣服好破啊,他心想,脚趾还露在外面。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缩了缩冻得通红的几根脚趾,瑟缩着回答:“阿秋。”

“阿秋啊,”小世子笑弯了眼,“你随我回府吧,我还需要一个伴读。”

男孩根本不懂“伴读”是什么东西。

“这样你就不会饿肚子了。”小世子笑着解释道,似乎能猜透男孩心中所想。

那明亮的笑容在阿秋心中珍藏了很久,每每回想起都感到温暖无比。

可惜,好景不长。

阿秋当上伴读不到两个月,一片血红浓雾遮罩了京城的天空,三日不散。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阿秋也吓得不敢出门,夜里只敢蒙着头睡觉。

小世子把自己胸前的玉石取下,挂到他脖子上。

“阿秋不要怕,这是父亲送我的驱邪玉,带上它就不用害怕任何妖魔鬼怪哦!”

捏着那一小块玉石,阿秋顺利进入梦乡。

十日后,血雾中有一只怪物睁开了红彤彤的双眼。

“把世子献给我,我就离开。”一个残忍的女声说道。这就是山上的山魈,因为喜食人血,吐出的气息就是血雾。

蹇宾是天玑王唯一的子嗣,他自然不肯交人。王府请来了朝霞观的若木真人降妖,然而收效甚微。百姓接二连三地在雾中消失,尸骨无存,血雾也一天厚过一天。

京中怨声载道,纷纷埋怨天玑王不该不交出世子。既然牺牲一个就可以拯救全体,为什么不让世子去死呢?

天玑王彻夜不眠,在院中踱来踱去。

最疼爱小世子的仆人抱着他躲在屋内,接连几天不敢出房门一步,就怕王爷突然改变主意献祭世子。

在这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阿秋的存在。

阿秋在一天夜里终于偷偷跑出王府,来到一处旷野,对着天空中的血雾喊道:“山魈娘娘,山魈娘娘!”

喊了很久,几乎将嗓子喊哑,血雾中那双红眼睛才现形。

“带我走吧,我就是世子!”

小小的身影微微颤抖着,但还是坚持着喊出了准备已久的谎言。

“你不是世子。”山魈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阿秋抖得更加厉害,对那声音来处喊道:“山魈娘娘,您吃了我吧,不要吃世子!不要吃世子好不好?”

“你是谁?”山魈感兴趣地问。

“我……我是阿秋,我没有父母,你吃我好不好?”

山魈沉默良久,道:“你就做我的儿子吧!”

阿秋就这样被带回了山魈所居住的小苍山。血雾散去,若木真人落了个除妖卫道的好名声。

山魈没有吃阿秋。

“我活不长了,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凡人,可是他又抛弃了我。”

把阿秋带回山上没过几天,白发苍苍的山魈虚弱地躺在了床上,眼中有浓浓的哀伤,一双尖耳朵干瘪得如同枯柴。

“如果得不到爱我之人的祝福,我死后就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来不及为自己的命运喟叹的阿秋,禁不住对山魈产生了几分同情,但是……

“为什么非要带走世子呢?”

山魈苍老的面庞滑过泪水。

“世子是我的孩子啊……王爷把我从山中带回府里,我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他却食言娶了别人,我只有离开……只有我的亲生儿子才会愿意爱我,给我超度亡灵吧……可是,我说出我的请求后,王爷却不肯答应……”

阿秋跪在床前吃力地握住山魈的大手:“我……我愿意爱您,我愿意帮您超度。”

山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在她弥留之际愿意给她爱的小小生灵。

“谢谢你……小可怜,你长大以后可千万别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山盟海誓了……那只能带给你痛苦……”

山魈死后,魂魄终日游荡在山间。为了帮她超度,阿秋需要在山上住十年,每日对着亡魂念一遍轮回经。

阿秋看不见山魈的亡魂,但偶尔能感应到她就在山间,在云雾中。他经常对着她说话,希望她能听见,好让她知道,她是有人爱的。

阿秋就这样从小世子的生活中消失了。

“你傻呀,像那样值钱的一块玉,阿秋肯定是带着它跑了!”仆人这样告诉小世子。

这是蹇宾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欺骗、背叛。

 

十年后,山中的小小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

齐之侃,是山魈过世前帮他取的名字。

齐之侃把捡到的“阿蹇”送到天玑府,才得知对方的真正身份。原来,他就是山魈娘娘的孩子啊!

他想跟着阿蹇下山,一辈子守护在他身边。

但是,十年之期未满,他不能离开小苍山。

阿蹇,一定要等我,等我帮山魈娘娘超度亡魂,就会去找你,再也不分开。

十年前大雪中那明亮的笑容,我多想再看一次啊…… 

齐之侃睁开了眼。

多么奇怪,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被山魈带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在空中飞。虽然害怕,但仍然按奈不住内心的雀跃,他居然飞起来了!

耳畔风声猎猎,根根白发在面前飞舞。

是山魈娘娘吗?

齐之侃伸手勾住一缕发丝。

见到怀中人这个动作,山魈惊得差点摔下云端。

“你没事?”

山魈把齐之侃放在一座高山的巨石上,眼中满满的震惊。他继承了母亲的白发,但没有尖耳朵,眼睛也不是红色,而是褐色。

齐之侃认清面前的人,立刻坐了起来:“阿蹇,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另一只也困惑不已:“你真的没死?你被天雷击中了呀!”

“阿蹇,你会飞了?”

“你到底和山魈是什么关系?”

两人进行了很久答非所问的对话,齐之侃摸了摸仍然有些闷痛的胸口,从怀中取出那块玉石,玉石已经变成焦黑色了。

“阿蹇,你这块驱邪玉真是个宝贝,替我挡住了天雷……”

蹇宾一把抓过玉石,“驱邪玉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你是阿秋?”

就这样,太阳快要落山时,两人总算理清了十年间的来龙去脉。

在这期间,蹇宾数次想要扑到齐之侃身上,尤其是听到他一个人去旷野找山魈献祭自己时,但好歹都忍了下来。

最后,齐之侃有些难过地说:“可惜,还差几个月,就可以帮山魈娘娘超度了,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的魂魄找回来……”

“小齐……”蹇宾终于难耐地将他拥入怀抱,“你先不要说这些,听我说。”

“好,”齐之侃乖乖地应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齐之侃仔细想了一下,老老实实答道:“我不信的,因为我对阿蹇不是一见钟情呀……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笑得好看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齐之侃突然有些落寞,“后来捡到了阿蹇,觉得阿蹇变了,不那么爱笑了……不过,我今后必定追随左右,护你周全!”

“什么追随不追随!”蹇宾急了,“我想要的可不是什么追随,你喝醉后承认过喜欢我,不许反悔!”

“啊?我、我有吗?”

蹇宾一着急将自己邪恶的小伎俩全都抖了出来:“有的,你每回喝醉了就会向我表白,还抱着我不肯撒手,我可套了你不少话哦!”

齐之侃有些不知所措,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既是醉话……”

蹇宾佯装失望,松开了他道:“小齐先是表白于我,害得我患得患失,昨晚趁我喝醉还轻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始乱终弃……山魈要是失去爱人的爱,可是会痛苦死掉哟!”

齐之侃焦急地拉住那人:“我爱你啊!”

“真的?”

“真的啊!”

“那就过来亲一下!”蹇宾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齐之侃听话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随即被对方抱在怀里吻了个结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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