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暴雪

写文只写HE。沉迷布袋戏,金银双秀,最绮,云玉,意默,奉天逍遥,皇名,鹿狐,鷇梦,青静,龙剑,侠皇,昙楚,赮戬,焱裳,元荧,系怼……等有空了一定为他们产粮!

【蹇齐】小护法(上)

江湖AU小甜饼,日常暴躁的魔教教主X天天想辞职的小护法,OOC!OOC!

 

中秋月圆,团圆之夜,越支山上的魔教教众也齐聚一堂,推杯换盏。

说是魔教,其实只是位于截水城的魔教分坛而已,人数已不足全教鼎盛时期的三十分之一。自六年前巫山天玑岭的璇玑教总坛被长江十二剑盟剿灭,璇玑教教众就龟缩一隅,残喘度日。也多亏截水城位于山高林密、烟瘴郁蒸的钧天边境,十二剑盟的大侠们不愿长途跋涉过来斩草除根,否则,这世上怕是早就没有什么魔教了。

现任教主治下严明,因此教众们不仅吃相斯文,席间也鲜有喧哗,几十号人七八个一桌,倒也其乐融融。

只有一人除外。

大护法陵光占据着门口一桌的一角,狂风扫落叶一般胡吃海塞,张开膀子专抢贵的菜吃,生怕邻座的属下们跟他抢似的。

坐在一旁差点被他戳瞎的管家老魏终于不堪忍受,把筷子一摔,道:“大护法,你是教里负责管钱的,谁还能亏着你不成?你不去里间陪着教主,出来祸害弟兄们作甚?”

陵光头都不抬,一边嚼着根猪尾巴,一边用手里的大肘子指了指窗外:“你们看那是什么?”

同桌的人一看,窗外挂着老大一轮黄灿灿的明月。

“月亮啊。”众人有些纳闷。

陵光吧嗒着嘴解释道:“月亮升起来了,小护法还没回来,一会儿里面那位掀了桌子,谁都没得吃。”

一桌子人沉默片刻,同时加入了抢食行列,不消片刻就把桌上的食物消灭大半。其余几桌人见状也不知是受这气氛感染,还是突然心有灵犀,个个跟比赛似的,好一阵风卷残云。

正吃得欢,里间的门一开,教主蹇宾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他人生得俊美,狭长双目透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凛然气势,看着外间这些人的吃相,立刻皱起了眉,满堂教众即刻放下了筷子,鸦雀无声。

老魏伸长了脖子一看,里间那桌子菜竟是动也未动,于是走到蹇宾身边道:“教主,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吧。”

“还热什么?”蹇宾的声音比一张脸还要冷,“有的人怕是一下山就不愿回来了。”

他说完看向那几乎把整张脸埋进丸子汤中的陵光,道:“你过来。”

陵光不抬头竟也知道是在唤他,抹了一把油花花的嘴唇,走了过去。

蹇宾道:“你说实话,小齐真的是去青龙剑派了吗?”

陵光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千真万确。”

“那为何比往年迟了两日还未回来?”

陵光嘿嘿一笑,道:“教主,你还不知道他吗?准是又迷路了呗!”

他是蹇宾的远房表弟,也是已故的截水分坛香主的儿子,在教中也只有他才敢跟蹇宾这般嬉皮笑脸。

蹇宾斜睨着他道:“你是不是又想抄账本了?”

大护法立即止了笑,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我明日就下山打探!”

蹇宾板着一张俊脸走出了大堂,径自朝着自己的寝殿去了。

屋内的人同时松了口气,这顿饭算是保住了。

 

璇玑宫沿山势所建,蹇宾所住的白虎殿位于山巅,通往大殿的石阶小路狭窄而陡峭。

蹇宾走到半道停了下来,看着远方山巅上的一轮皓月,不由地想起了六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

天玑岭,圆月当空,秋风萧瑟,尸横遍野。此处刚刚结束一场恶战。

三日前,长剑十二剑盟数千剑客攻上璇玑教总坛,将教众尽数斩杀,教主蹇红莲也身负重伤,和儿子蹇宾一起被围困在山顶。

盟主孟行川带领着盟内剩余的几十位剑客将这对狠辣母子逼至一处悬崖。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剑客,经历三日恶战,他竟然浑身滴血不占,倒比身旁的长辈们更加从容。他就是年仅十六岁的齐之侃,六个月前初踏江湖,为报父恩以门客身份投入青龙剑派,掌门人孟行川身为这场围剿的发起人,他自然追随麾下。

蹇红莲坐在悬崖边,脸上的银色面具溅满了血花,全都是死在她刀下的剑客之血,然而她腹部也有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看来命不久矣。她被逼至绝路,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发出一阵凄厉大笑。她刚满十七岁的儿子蹇宾也站在一旁,毫无惧意地看着这群浑身浴血的仇人。

孟行川道:“妖女,你为何发笑?”

蹇红莲道:“因为我赢了。”

一中年剑客走上前喝道:“臭婆娘,死到临头还嘴硬!”

话音刚落,一尾银色长鞭忽然甩到了他脸上,那长鞭的末梢布满倒刺,就那样缠在脸上,再被握着鞭子的蹇宾一拽,那半张脸的面皮竟然被血淋淋地揭了下来!

那剑客顿时疼得惨叫连连,而蹇宾见状哈哈大笑,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又待使力,准备将他的整张面皮扒下来。

齐之侃乍然出手,手中千胜剑一挥,银光一闪,剑气涤荡,将长鞭当中斩断,那剑客才终得解脱。蹇宾一双阴毒的眸子转向齐之侃,寒光凛凛,杀意迸射。

其余人见状纷纷拔剑,蹇红莲却道:“姓孟的,我璇玑教栽在你们手里是我们技不如人,不过,临死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说完揭下了面具,一张中年美妇的脸,和蹇宾同样阴毒的眸子。

孟行川顿时惊呆,握着剑的手也开始颤抖:“阿连……”

蹇红莲笑道:“不错,十八年前,截水城,风波谷底。我就是那个跟你厮守了一年又被你抛弃的魔教妖女,这个人——”她指了指身边的蹇宾,“你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孟行川仔细打量了一番蹇宾的脸,面上渐渐浮起恐慌之色:“难道……”

“不错,他就是你儿子!”蹇红莲对着一干剑客狂笑道,“有意思吧?这个正道之首围攻自己的露水妻子和亲生儿子!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年带领魔教为非作歹,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让全天下人看到你的丑恶嘴脸!”

孟行川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蹇红莲笑声渐弱,吐了几口血,道:“来呀,来亲手杀你儿子……用我们的血……成全你的正义之道!”

她说完就身子一歪,倒在了悬崖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蹇宾听到这些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位从未谋面的生父。他早就知道这场复仇计划,但他不在乎,生父生母对他而言意义不大,是非善恶对他意义也不大,在魔教中长大的他只享受杀人的过程。

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孟行川做出最后的决定。

孟行川缓缓走到蹇宾前面,凄惨地回过头望着众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今日之果皆往事之因,我愿意以死谢罪!但求诸位,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齐之侃不知如何是好,正惶惶间,他身旁有一蓝衣少年道:“孟伯伯,你不要上了妖女的当了,她分明是想保住他儿子的性命才胡言乱语。”

齐之侃只知道这少年叫公孙钤,是淮西孔雀阁的弟子之一,他三天前刚上山时就注意到他了,因对方对战中颇有君子之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取人性命。

孟行川却摇了摇头,道:“我了解阿连,她绝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我请求各位,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饶他性命!”

这时,蹇宾却冷笑道:“死老鬼,哪个要你救?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好了!”

一长髯剑客见此怒不可遏:“真是不知好歹!如此孽种,留你性命必成祸患!”

话音未落,孟行川突然身形暴起,掠至蹇宾身后一掌拍在他后背,蹇宾措手不及,立即口吐鲜血,而孟行川掌势绵延不绝,真气灌注对方全身经脉,将他一生武学根基尽数摧毁。

蹇宾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双美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孟行川跪倒一旁,哀求道:“诸位,我已废他武功,今后内劲再也难成气候,你们可否饶他性命?”

众人犹豫。

孟行川突然挥剑,自崭左臂,断口处血光冲天!

“掌门!”

齐之侃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扶住对方,然而孟行川将他一把推开,又举剑指向自己的左腿,道:“我就一剑一剑地砍下去,直到你们答应为止!”

一白眉白须的道士出列,一挥手中拂尘,道:“盟主多年来为江湖铲奸除恶,这少年年岁尚幼,既然武功已废,我们就放他一条生路,让他改过自新吧!”

几位门主模样的剑客互相看了一下,终于点头。

孟行川道:“多谢诸位。”随后一剑刺向自己腹部,捅了个对穿。

齐之侃悲痛欲绝地扶住孟行川,后者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伸出右手将齐之侃拉至近前,悄声道:“你……你不是一直想报恩吗?”

齐之侃点了点头。

孟行川接下来的话就更低了,齐之侃只有贴近他唇边才能听清。

“把他送到截水城……确保他不要走上歧路,然后,把《混元诀》传授给他,但是……不要一次传给他,六十卷,一个月传给他一卷……你,能做到吗?”

齐之侃坚定地点了点头。

孟行川欣慰地笑了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风声呼号,山崖上尘飞沙涌,衣袂翻飞。所有人都在风中静默着,哀悼着一代盟主的逝去。

齐之侃对他的遗言其实有些疑惑,他不是青龙剑派的弟子,因此孟行川并未传授给他任何剑法,但因是故人之子,孟行川就将一本门内弟子都不愿修习的清心养性的心法《混元诀》赠予了他。齐之侃修习数月下来,虽觉经脉通畅,但武学并无增益,也并未太放在心上。为什么要传给蹇宾呢?

他还未想明白这个问题,那方有人动手了。

那白眉道长走到蹇红莲的尸体旁,一脚将尸体掀开,随后伸手去拿蹇红莲的宝刀,魔教镇教之宝离魂刀!

蹇宾哪肯答应,当即挥动长剑上前,然而,那道长一挥拂尘,直接将他扫在地上滚了几滚。

白眉道长捡起了离魂刀,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查看,眼中精芒闪闪:“果然是一把好刀!”

蹇宾伏在地上骂道:“狗娘养的,你敢碰我的刀,我早晚剁了你的手!”

白眉道长脸色一变,举起离魂刀就向蹇宾砍去,他本想一击即中,却没想到被半路杀出来的齐之侃一剑格开,刀剑相击,如同冰石破裂,寒光四射。

道长一击即知这少年不好惹,于是撤了刀,站在原地等候再次发力。

“道长住手!”公孙钤急道,“你答应过孟伯伯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人群中有一彪形大汉道:“你没听到他的话吗?这孽种丝毫不知悔改,早晚会成武林祸害!”

公孙钤道:“十二剑盟是武林表率,华道长你也是堂堂掌门,岂可食言而肥?”

华道长听到此果然有所犹豫,然而人群中又有人叫道:“盟主已过世,十二剑盟的事该由剩余的十一位掌门人说了算,你这小辈算得了哪根葱?”

有人附和道:“对,就该斩草除根!”

人群中接连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恨不得立即将蹇宾千刀万剐。

蹇宾笑道:“一群伪善之徒,我看你们分明是想要这离魂刀吧?真该让天下人都看到你们这群狗贼的嘴脸!”

“受死吧!”

一名女剑客劈剑砍来,半空中却被齐之侃拦下,两人匆忙过了几招,那女剑客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见此情景,剩余的人纷纷涌上前去,看样子是要将他们俩一起除去。

公孙钤刚想上前出手制止,却被身边的几位同门师兄拦住,随后几人就在一旁观战,两不相帮。

齐之侃一边与众人缠斗,还要一边护着蹇宾,几番下来,肩上和背上都受了伤。势单力薄的两个少年眨眼间就被逼至悬崖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格开数柄利剑,冲蹇宾道:“我从左边杀出去,你跟在我身后!”

蹇宾却冷笑道:“蠢材!你想送死我可不想陪着你!”

他说完拽着齐之侃的胳膊一起跳下悬崖。两人的身影在一轮明月前划出一道弧线,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当年那轮明月,与今夜之月何其相似。

只是,那白衣少年今夜不在自己身边。

蹇宾长叹一口气,转身向白虎殿内走去,身影多少有些落寞。

 

越支山下的截水城并非物华天宝之地,但因为地处钧天与遖宿的交界处,两国客商往来频繁,竟也催生了若干门生意,最为火爆的就是客栈、妓馆和赌坊,而这其中大半生意,都是璇玑教的。

陵光身为璇玑教的账房,每隔两三天会下山走访查账,但他今天下山却不是做正事。他答应了蹇宾下山找齐之侃,其实只是出来避风头罢了。

当年齐之侃投入门下时,孟行川的儿子孟章才十岁,两人只相处了几个月,但感情堪比亲兄弟。即使后来齐之侃为了履行承诺留在蹇宾身边,成为江湖上“叛入魔教的败类”,而孟章继承了青龙剑派成为掌门人,两人之间的友谊也未断。

除了书信往来,齐之侃每年还会在孟章生辰之日登门拜访,但每年也仅此一次罢了。一来孟行川的风流丑事败露,青龙剑派就被逐出了十二剑盟,齐之侃自然不想因自己的身份再连累孟章;二来,每回齐之侃返回中原期间,蹇宾就会变得异常暴躁,不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恶言恶语,有时还会迁怒教众。所以,陵光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自觉地找机会滚远一点,以免惹火烧身。

以前齐之侃下山也有迟返的时候,都是因为迷路,但一般不会超过一天,而这次,居然比说好的日子晚归了三天。陵光很害怕他再不回来蹇宾就要带领教众杀回中原了,于是坐在城门口的一家茶馆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大路口,希望小护法早点回来解救大家。

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黄昏,陵光面前的瓜子壳堆成了小山,齐之侃终于来了。

齐之侃老远就看到茶馆里的紫色人影了,走到近前才发现对方睡在一堆瓜子壳上,不由有些好笑,伸手推了推陵光。

陵光立刻就醒了,看到齐之侃那一刻,犹如看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小齐,你终于回来了!”

陵光一边嚎着一边站起来准备抱住对方,却被齐之侃一把推开,这才发现他胸前系着一个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还有东西在蠕动。

“又给我带好吃的了?”

“不是。”齐之侃从布袋中抱出一只小奶狗来。

陵光眼睛一亮:“狗肉火锅?”

“去你的!”齐之侃推阻着陵光的一双魔爪,“我在路上捡的,那天在下雨呢,它趴在树下没人管,太可怜了。”

陵光头疼地直拍脑门:“你能不能别再往山上送小猫小狗小刺猬了?我大魔教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天天收养这收养那!”

齐之侃多少有些心虚:“它们吃不了多少的,还可以帮忙看家,抓耗子……”

“啧啧,我堂堂魔教用小狗看家,说出去都丢人!教主他老人家在这截水城本来已经没剩多少威信了,你还扯他后腿……”

齐之侃听到这里突然起了心事,慢吞吞地问道:“教主这几天……没有发脾气吧?”

“没有没有,他心情好得很!”

“真的?”齐之侃有些高兴,“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他提离开的事了?”

“笨蛋!他要心情好我至于躲到山脚下来吗?”陵光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你还敢离开?你要离开,就等着他血洗截水城吧!”

齐之侃有些灰心丧气地坐在桌前,他花了一年时间才说服蹇宾修炼《混元诀》,时至今日,只剩下最后一卷还未传授。他原本打算这个月传授完最后一卷就离开截水城,去江湖上走一走,但上个月跟蹇宾提了那么一下,蹇宾气得当场掀了桌子,就再也不敢提起。

陵光拉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道:“璇玑教这几年没有滥杀一个好人,弟兄们在你的教导下连赌坊妓院都去得少了,你对我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非要离开不可?”

齐之侃叹口气,道:“其实当年我投入青龙剑派报恩,说好的只帮孟掌门做四年的事,年满二十,就要按照我爹的遗愿去游历江湖,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如今,把最后一卷《混元诀》传授给教主,我就算履行了天玑岭上的承诺,该去闯荡江湖了。”

“江湖有什么好玩儿的?”陵光撇撇嘴,“我们在这截水城多逍遥。”

齐之侃抿唇一笑,道:“江湖上好吃的可多了!”

陵光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齐之侃把怀中的小奶狗放在木桌上让它慢慢爬,随后解下背后的包裹,把里面的各式点心堆到陵光面前,道:“可惜你不爱下山,中原每个地方的小吃都不一样,可比这里多多了。”

“你晚回三天,就是去买这些?”

他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齐之侃和陵光急忙站起身,只见蹇宾正立在门口,也不知对他们的话听去了多少。

蹇宾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挟裹着巨大的压迫力,齐之侃像往常一样,被那凌厉的目光一扫,就低眉顺眼地垂下脑袋。

陵光趁着蹇宾的注意力只在齐之侃身上,偷偷把桌上一块正在勾引他的点心顺进了袖里。一会儿掀了桌子可就可惜了。

蹇宾看到桌上那只四处乱爬的小奶狗,眼中燃起一星怒火。所以,狗和点心比自己还要重要?

他正要开口质问,忽被身后一位刚进门的大娘扯住了袖子。

“教主,我可找到你了!”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那个恶霸李老爷上次被小护法教训了还没够,这回又来牵走了我家的牛,求教主替我做主啊!“

蹇宾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想骂人,他的烦心事还一大堆,还要来替这帮软蛋审案子?

“这种事以后去找保长或者县太爷!”

大娘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李老爷就是保长啊!县太爷才不管事儿,这里就教主是个管事儿的!大伙儿都说,教主才是截水城真正的县太爷!求教主……”

“好了好了,”蹇宾终于不耐烦,“我马上派人去宰了——”看到齐之侃骤然瞪大的双眼时改了口,“去帮你把牛要回来,再教训李老爷一顿!”

末一句话是看着齐之侃说的。哼,上次李老爷欺负这大娘孤儿寡母时,他要割了那李老爷的耳朵,偏偏是他心软阻拦了他,现在知道谁对谁错了吧?

齐之侃果然服软,看了蹇宾一眼就低下了头,不好再说什么。

大娘感恩戴德地走了,蹇宾正要继续审问齐之侃,忽又被茶馆老板扯了衣袖。

“干什么?”

老板笑容满面地拉过抱着奶娃的自家娘子,道:“我家小儿满月了还没起名儿呢,教主好不容易下回山,就帮他起个名字吧!”

蹇宾都快气笑了,看着桌上的小奶狗,报复性地说道:“就叫狗蛋吧,贱名好养活。”

“谢谢教主,谢谢蹇大善人,就叫狗蛋了!”老板领着妻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蹇宾希望落空又是一阵气结,听到那声“蹇大善人”真恨不得把整个茶馆的桌子都掀了。接连被两个讨厌鬼打断,他积蓄的一腔怒火奇迹般的被浇灭,也懒得审问齐之侃迟归的原因了。算了,人回来了就好。

一转身,竟直接走了。

陵光抱住满桌的食物感恩戴德,热泪盈眶。

齐之侃则匆匆忙忙地抱起小奶狗,跟在教主身后走了。

上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蹇宾身后。蹇宾停下来看风景,他便停在身后看蹇宾,蹇宾出发,他就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两人似乎多年来达成了这样的默契,永远待在对方视野之内,但永远保持距离。

 

回到教中,齐之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寻了个僻静墙角给小狗铺了个草窝,尽量选在了蹇宾不会经过的地方,免得他看了火大。这些年,他每回往教中带回什么小猫小狗,蹇宾都会黑脸好几天。大部分小动物在长大后就不见了,也不知是跑出去自力更生,还是被蹇宾偷偷丢掉了。

管家老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看见小护法抱着小狗回来就嘱咐下人要好生照看,还派人送来了玉米糊糊。

小狗把一小碗玉米糊糊舔完后精神抖擞,舔了舔齐之侃的手指就自己去啃窝里的干草玩儿。

齐之侃放下心来,起身准备离去,刚一转身,就发现蹇宾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小狗。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住蹇宾的视线。

蹇宾慢悠悠地走过来,小狗不会看人脸色,欢快地跑上前啃他的鞋子。蹇宾出乎意料地没有将它一脚踢开,反而把狗抱了起来,冰冷的眸子对上黑黝黝的眸子。

“多可爱啊!”齐之侃试图说服蹇宾,以免他一个不高兴把狗扔到山崖下。

蹇宾看了他一眼,道:“是很可爱。”说完还伸手在小狗背上顺了两下毛。

齐之侃松了一口气。

蹇宾一边逗着狗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你给孟章送的什么贺礼?”

齐之侃有些纳闷话题怎么说转就转,但还是老实答道:“一块玉坠,小鳌鱼。”

“多少钱买的?”

“……一百两。”

蹇宾冷哼一声,道:“你一年的年俸才一百二十两吧?”

齐之侃道:“反正我吃穿都是花教里的,用不着那么多钱。”

蹇宾追问道:“不打算攒钱娶妻?”

齐之侃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我还没考虑……这种事。”

蹇宾不知怎的又冷哼了一声,但眼中却有了软化的迹象,抚摸小狗的动作愈发轻柔,似乎也发现了逗狗的乐趣。

齐之侃在一旁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六年前两人刚相识时的一件事。

那时两人刚从天玑岭上跳下来,落入悬崖下的江水中逃出生天,随后一路向南跋涉,准备逃往截水分坛,也是璇玑教的唯一一处分坛。

十二剑盟在沿途设了重重关卡,因此两人只好专挑那艰险山路走,一路磕磕绊绊,两人身上又都有伤,不知吃了多少苦。蹇宾刚失去内力,但脾气可一点没见收敛,稍不遂意就会大发雷霆,齐之侃都一一忍了下来,尽量把对方照顾妥帖。

走了将近二十天,来到一处河谷地带,只要渡过前方的大洺河,再往南就可以远离十二剑盟的势力范围了。

深秋时节,山谷里草木萧条,齐之侃好不容易找到一棵挂着零星果子的大树,蹲在树下捡地上的野果子。果子大部分已被鸟兽糟蹋得差不多了,他挑选了很久才勉强找到几个疤痕少的。

正挑选着,忽觉胳膊肘被轻轻撞了一下。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鹿,竟然也不怕生,探头过来嗅他的衣袖,迷人的大眼睛中透着对他的好奇。

齐之侃微微一笑,从怀中选了一个熟透的野果,递到它嘴边,小鹿张开嘴吃了起来。

他没有等它吃完,而是将野果放在地上,让它自己慢慢吃。蹇宾还在溪边等他,回去晚了,怕是又要发脾气。

蹇宾其实并没有发脾气,他多日来难得有了一丝兴奋,因为他在溪边看见了一头母鹿。

母鹿低着头喝着溪水,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的草丛里有一个人对它举起了匕首。

蹇宾正要扑过去,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你干什么?”蹇宾怒道。

齐之侃死死掰住他的手腕道:“它有孩子!”

蹇宾笑道:“那又怎样?”说着就站起身准备再次扑过去。

齐之侃慌忙起身准备去拉他的胳膊,然而蹇宾一怒之下反手一挥,身后的人一个不防,竟“嘶”了一声,退后半步。

蹇宾回头一看,他暴怒之下下手没个轻重,匕首竟在齐之侃左脸颊上划了一道细口子,血立时就从伤口蔓延下来,其中一滴滴在了齐之侃雪白的前襟上,分外刺目。也多亏他失了内劲,要是数日前他这么一挥手,齐之侃的半张脸都要被他划烂。

他们这番动静终是惊动了母鹿,那母鹿飞快地逃走了。

蹇宾把匕首用力掷在地上,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生闷气。

齐之侃没说什么,抱着脚边的野果子去溪边洗,洗得干干净净直叫那人挑不出错来才回来,把几个鲜艳的、熟透的放在蹇宾膝上,自己拿着剩下几个被鸟啄烂的果子准备去一边吃。

蹇宾看他脸上还挂着血痕,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去洗洗。”

齐之侃瞪大了眼,看看他膝上的野果又看看他,眼神委屈又无辜。他真的已经洗了很多遍了啊。

蹇宾这才粗声粗气地说:“洗洗脸……看着心烦。”

齐之侃这才醒悟,又去溪边洗净了伤口和前襟。

待回来时,蹇宾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教训他:“人都顾不上,还顾什么畜生?”

齐之侃尽量挑选不会激怒他的词汇:“又不是没有吃的……”

蹇宾语气不善:“天天吃这些,你受得了我可不行。”

齐之侃只好安慰他:“等过了河就好了,前面应该会有村子。”

蹇宾终于没再说什么,两人守着一轮落日沉默地吃着今天的晚餐。南方烟雾弥漫,截水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要抵达那处,不知道还有多少凶险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齐之侃看着蹇宾白皙修长的手指逗弄着那小狗,眼前忽然闪过六年前那只小鹿的一双眼睛,顿觉胸中暖意流淌,嘴角就浮现一抹笑意。

蹇宾偶然抬眸,就发现了这抹笑意,竟呆了一呆。

对视之下,齐之侃飞快地低下了头,敛了笑容。

蹇宾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齐之侃努力板起脸,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他有些尴尬地咬着下唇,将薄唇咬得鲜红欲滴。

蹇宾眸光一暗,将那小狗一把扔到他怀中:“小畜生还给你!”说完拂袖离去。

齐之侃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自己终究没有辜负孟掌门所托,等传授了他最后一卷《混元诀》,就早日下山去吧。

 

蹇宾回到书房,已有一个教内密探在等候他。

蹇宾坐下后问道:“这次又有什么事?”

密探将一百两银子放在蹇宾桌案上,道:“小护法又上当了,他买的那块玉只值一两,我把那卖玉的教训了一顿,这是讨回来的银子。”

蹇宾冷笑一声,道:“天天迷路,天天上当,这么点本事,还想闯什么江湖,白日做梦!”看了看案上的银子又道,“既然是他的,给我作甚?拿到账房去给他存起来便是。”

“是。”

蹇宾想了想又问:“他还是喜欢吃山下那家难吃的水煮面吗?”

“是,一下山就去吃了一碗才上路的。”

“究竟有什么好吃的啊?”蹇宾蹙起了眉头,一想起那老婆子卖的面就觉反胃。

密探见状犹豫了一下,道:“教主,请恕属下之言,依我看,小护法倒并不见得是喜欢吃那老婆子的面,只是看她生意不好,可怜她。他每回下山吃面,其实是为了给她几两赏银罢了。”

蹇宾气得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亏他还以为那家面铺的面有多好吃,还亲自下山尝了一碗。那叫什么玩意儿啊?卖不出去也是活该。

他气完了又道:“我记得她有一个儿子的,怎会如此困苦?”

密探道:“她儿子天生好吃懒做,不愿做活儿,全靠老娘养着。”

蹇宾笑道:“你找几个人去打他一顿,打到他勤快为止。”小护法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他可不是。

密探小心翼翼地看了蹇宾一眼,又道:“教主,属下还有一事要汇报,十二剑盟数日前解散了。”

“这个我知道,一盘散沙,勾心斗角了好几年,早就该散了!”

“还有……”

“说!磨磨蹭蹭的。”

密探道:“小护法这次倒没有迷路,但是他离开青龙剑派后折去鄂州,去了一趟十二剑盟……”


(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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